不公正的媒体：重视“城市病”，忽视“农村病”

　　当SARS疫情在中国日渐式微时，曾在大陆绝迹50年的血吸虫与疟疾却又重现江湖。与SARS患者不到8000人的数字相比，2002年中国血吸虫病患者达81万、疟疾患者达35万之巨。SARS因为是“城市病”倍受关注，而血吸虫、疟疾却是典型的“农村病”。

　　“过去卫生部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下发提醒防治的通知，但是像今年这样严格正式地下‘应急处理’方案还是第一次。”湖南一位血防（血吸虫病防治）专家拿着5月14日卫生部印发的《血吸虫病重大疫情应急处理预案（试行）》说，“也许因为‘非典’加大了对重大疫情的重视，也许是血吸虫病有抬头的趋势。”

　　政府最新公布的2002年全国血吸虫病患者数目是81万，其中湖南21万，占了25.7%，钉螺面积260万亩，占全国的一半。在走访了湖南省最严重的疫区沅江、汉寿两县后发现，血吸虫病确实重出江湖了。“实话说，不容乐观。就这几年，可能有一个大反弹。”湖南一位血防官员对记者说这番话时，十分沉重。

　　“三分水域三分洲，三分垸田一分丘”说的是沅江的地理概况。直属沅江的漉湖地处东洞庭湖与南洞庭湖之间的水域段。漉湖有着迷人的烟雨江南的景色，新插的秧苗和葳蕤的苎麻连成满目的葱绿，纵横的池塘和沟渠像散落的镜子，将岸边的秀挺的水杉照得清楚明白。

　　洞庭湖区是中国血吸虫病的高发区，在洞庭湖边，船家会警告游客，不能随便去湖中游泳，洗手，不要碰水，血吸虫只要几秒钟就能进入人的皮肤。图为2003年4月1日，几名岳阳当地渔民在洞庭湖畔修补自家渔船。(新华社数码传真照片）

　　一条小街、一条沟渠隔开三长排楼房，这就是苇场2000户人家、8000多居民的生活中心区。漉湖的正街不过两三百米长，一头挂着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用抗洪精神防控非典”，另一头有几群人正嘻笑着打羽毛球，妇女孩子在摇呼啦圈，还有3个七八岁的小孩穿着旱冰鞋娴熟地在街上穿梭。在这个如世外桃源般僻静的地方，记者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里80%的家庭都张挂有毛主席像，连招待所、餐馆也不例外。

　　蒋老板是街上唯一一台夏利出租车的主人。他大方地说“我就有血吸虫病”，丝毫不避讳这个话题，侃侃而谈，还颇为专业，并且成了记者接下来采访的向导。他说，“我们这里80－90%的人都有这个病。”如此算来，漉湖一处苇场，血吸虫病人就达到六七千人，这个数据让人有些吃惊。

　　第二天，当地血防医院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医生，证实了这个数据：“场里的老人们寿命大多是六七十岁，不算短，但是十之五六的死因都与血吸虫病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此前一位省内血吸虫病专家向记者说：“把全国81万病人说成100万也绝对不会有错，因为，统计的过程中可能会有所保留。”当记者向这位当地医生询问，漉湖向上一级血防部门报告病人数字时会不会瞒报时，他笑而不答。

　　漉湖之所以得名“江南第一苇场”，是因为在漉湖苇场垸外的洞庭湖岸以及近水有11万亩芦苇荡。之所以得名“血吸虫的窝”，也是因为这11万亩芦苇荡是水陆两栖的钉螺的绝佳生活地。

　　血吸虫完整的生活史是人、牛、羊等哺乳动物与自然环境、钉螺之间的一个大循环。被血吸虫感染的人和动物的粪便中会有大量的虫卵，虫卵在水中孵化出毛蚴。如果毛蚴能够遇到钉螺并进入螺体，就可以发育成胞蚴，一个胞蚴又可以发育成千上万条尾蚴。被毛蚴感染的钉螺叫“阳性钉螺”，寿命一般为1年，少数可以存活3年。尾蚴从螺体出来浮游在水中，遇到人或者牛、羊、马、猪等哺乳类动物，就可以进入皮肤，脱去尾巴，变成童虫。

　　童虫寄生在哺乳动物的静脉系统，21天之后就可以发育为成虫，雌雄合抱，开始大量产卵，部分虫卵沉积在肝、脾等内脏部位，或者发生异位，转移至其他器官部位形成病变；部分虫卵随粪便排出开始新的一轮循环。血吸虫在人体内的寿命可以长达三四十年。

　　在这个循环中，人和牛、羊等哺乳动物是血吸虫的终宿主，钉螺是惟一中间宿主。血吸虫在人和牲畜体内可以产卵，但是不能完成繁殖的过程，人和人、人与牲畜、牲畜与牲畜之间也不能互相传染，不能遗传，因为任何一条血吸虫的形成都离不开钉螺。

　　在冬陆夏水、土质肥沃、杂草丛生、水流缓慢的地方，钉螺最易孳生。浩瀚的洞庭湖赐予了湖区人们以水泽沃土，自然生长的芦苇和湖中鱼虾，但同时，也将钉螺一并送来了。而漉湖，因为处在一个水流缓慢的洄流湾，当地人不得不承受比其他湖区更为严重的血吸虫疫情。

　　“场里的渔民100%都有血吸虫病，樵民（即以收、卖芦苇为生的场内居民）好一点，但也差不多。垸子里面的疫情比垸外的湖边要好一点，但一些沟渠也有钉螺，所以防不胜防。”漉湖血防医院工作人员如是说。

　　望着云蒸雾罩的洞庭湖面，眼见芳泽而不能亲近，回想来时见的阡陌沟渠的鱼乡美景，其间耕作的人们、堤坝上低头吃草的牛羊，竟然多半都笼罩在疫情的阴影下，不禁有些唏嘘感慨。

凤凰周刊

2003.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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