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医杂着》 > 卷之二

痰饮

痰属湿热,乃津液所化,因风寒湿热之感,或七情饮食所伤,以致气逆液浊,变为痰饮,或吐咯上出,或凝滞胃膈,或留聚肠胃,或客于经络四肢,随气升降,遍身上下无处不到。其为病也,为喘,为咳,为恶心呕吐,为痞隔壅塞、关格异病,为泄,为眩晕,为嘈杂、怔忡、惊悸,为癫狂,为寒热,为痛肿,或胸间辘辘有声,或背心一点常如冰冷,或四肢麻痹不仁,皆痰所致。百病中多有兼痰者,世所不知也。痰有新久、轻重之殊。新而轻者,形色清白,气味亦淡;久而重者,黄浊稠结,咳之难出,渐成恶味酸辣腥臊咸苦,甚至带血而出。治法∶痰生于脾胃,宜实脾燥湿;又随气而升,宜顺气为先,分导次之;又气升属火,顺气在于降火。热痰则清之,湿痰则燥之,风痰则散之,郁痰则开之,顽痰则软之,食积则消之,在上者吐之,在中者下之。又中气虚者,宜固中气以运痰,若攻之太重,则胃气虚而痰愈甚矣。

主方∶二陈汤橘红 半夏(汤泡) 白茯苓 甘草(炙) 生姜上方总治一身之痰。如要下行,加引下药;上行,加引上药。

若湿痰多软,如身体倦怠之类,加苍、白术;寒痰痞塞胸中,倍加半夏,甚者加麻黄、细辛、乌头之类。

愚按痰者,脾胃之津液,或为饮食所伤,或因七情、六淫所扰,故气壅痰聚。谚云肥人多痰,而在瘦人亦有之,何也?盖脾统血、行气之经,气血俱盛,何痰之有?皆由过思与饮食所伤,损其经络,脾血既虚,胃气独盛,脾为己土,胃为戊土,戊癸化火,是以湿因气化,故多痰也。游行周身,无所不至。痰气既盛,客必胜主,或夺于脾之大络之气,则倏然仆地者,此痰厥也,升于肺者,则喘急咳嗽;迷于心,则怔忡恍惚;走于肝,则眩晕不仁,胁肋胀痛;关于肾,不哈而多痰唾;留于胃脘,则呕泻而作寒热;注于胸,则咽膈不利,眉棱骨痛;入于肠,则漉漉有声,散则有声,聚则不利。窃谓若脾气虚弱,不能消湿,宜用补中益气汤加茯苓、半夏;若因脾气虚弱湿热所致,宜用东垣清燥汤;若因胃气虚弱,寒痰凝滞者,宜用人参理中汤;若因脾胃虚寒而痰凝滞者,宜用理中化痰丸;若因脾虚而痰滞气逆,宜用六君子加木香;若因脾胃虚弱而肝木乘侮,宜用六君子加柴胡,头痛宜用半夏白术天麻汤;若因脾肾虚弱,寒邪所乘,以致头痛,宜用附子细辛汤。

若风痰,加南星、枳壳、白附子、天麻、僵蚕、猪牙皂角之类;气虚者,更加竹沥,气实加荆沥,俱用姜汁。

愚按《脉诀》云∶热则生风,故云风自火出。若风邪气滞,痰蕴于胸中者,宜用之;若因肺经风热而生痰者,宜用金沸草散;若因风火相搏,肝经风热炽盛而生痰者,宜用牛黄抱龙丸或牛黄清心丸;若因肝经血燥而生痰者,宜用六味地黄丸;若因热盛制金,不能平木而生痰者,宜用柴胡栀子散;若因中气虚弱,不能运化而生痰者,宜用六君、柴胡钩藤

若热痰,加黄芩黄连。痰因火盛逆上,降火为先,加白术黄芩、软石膏、黄连之类。眩晕、嘈杂者,火动其痰也,亦加山栀、黄芩黄连

愚按前方若肺胃实火者,宜用之;若风寒郁热,宜用参苏饮加山栀、片芩;若中气虚热,宜用补中益气加半夏、桔梗;若肾虚阴火炎上,宜用六味丸;若肾气虚,寒痰上涌,用八味丸。

若血虚有痰者,加天门冬、知母、栝蒌仁、香附米、竹沥、姜汁;带血者,再加黄芩白芍药、桑白皮;血滞不行,中焦有饮者,取竹沥和生姜、韭菜自然汁,服三、五盏,必胃中烦躁不宁,后自愈。

愚按前方苦寒甘寒辛辣降火化痰行气破血之剂,须审有是病而乃服是药可也。病去六七,即当止之,过剂则反伤中气,而病益甚。大凡内因之症,原属脾胃虚弱,当审所致之由,而调养之,若稍重其剂,复伤胃气,虚症蜂起。

若气虚有痰者,加人参白术;脾虚者,宜补中气,以运痰降下,加白术白芍药、神曲、麦芽,兼用升麻提起;内伤挟痰,加人参、黄 、白术之类,姜汁传送,或加竹沥尤效。

愚按前症若脾肺气虚,不能运化而有痰者,宜用六君子加木香;若肺气虚弱,不能清化而有痰者,宜用六君子加桔梗;若因脾经气滞而痰中有血者,宜用加味归脾汤;若因肝经血热而痰中有血者,宜用加味逍遥散;若因肝肾阴虚而痰中有血者,宜用六味地黄丸;若因过服寒凉之剂而唾痰有血者,必用四君子汤之类以主之。

若食积痰,加神曲、麦芽、山楂黄连(炒)、枳实以消之,甚者必用攻之,宜丸药。若兼血虚者,用补药送下;中焦有痰者,食积也,胃气亦赖所养,若攻之尽,则虚矣。

愚按前症若元气素实,偶因饮食过多而致者,宜用主方消导宿滞。盖食痰多因脾虚,食难消化而作痰也;血虚者,多因脾气衰弱不能生血也,皆当调补脾胃之气,则无食积之患,而血自生矣。故东垣云∶脾胃之气实,用黄连枳实泻之;虚,用白术陈皮补之。其方内用神曲、麦芽。说见上卷。

府庠沈文姬母,食湿面,吞酸,呕吐,绝食,服芩连等剂,加寒热,口干,流涎,又食冬瓜一星,而呕吐愈甚。余谓此脾气虚寒也,急用盐、艾、附子炒热,熨脐腹;又以其子口气接其母气,神气少苏;以参、术、附子、陈皮为末,丸如粟米大,津咽五、七粒,次日加至十余粒,渐服煎剂一二匙,乃思粥饮又以参、术等药,五十余剂而愈。(详见《内科摘要》。)

若喉中有物,咯不出,咽不下,此痰结也。用药化之,加咸药软坚之类,宜栝蒌仁、杏仁、海石、桔梗连翘香附,少佐朴硝、姜汁,炼蜜和丸,噙服之。脉涩者,卒难开,必费调理。气实痰热结者,吐难得出,或成块吐咯不出,气滞者难治。

愚按此方治形症充实之法也。前症有因脾经郁结而伤阴血者;有因肾水亏损而阴火上炎者;有因脾肺火郁而生痰者。治法∶若因七情郁结,痰涎滞于喉间者,先用局方四七汤调和滞气,后用归脾汤调补脾血。脾火伤血,用加味归脾汤;肾水亏损,用六味地黄丸;肺经郁火,用知母茯苓汤。若妇人患此,而兼带下,皆由郁结伤损肝脾,当佐以四七汤,送青州白丸子。此等症候,属脾胃气虚为本,而气滞痰结为末也。古方用十枣汤、控涎丹、神佑丸、滚痰丸,异香枳实、利膈涤痰、透罗破饮、降气化痰等汤,苏合香丸之类,皆形病充实之药也,西北人用之,多有效验。其属虚弱者,皆致肚腹胀满而殁。

大参李北泉,时吐痰涎,内热作渴,肢体倦怠,劳而足热。余曰∶此肾水泛而为痰,法当补肾。不信,另用化痰汤、滚痰丸,吐泻不食,头晕眼闭。余用六君子汤数剂,胃气渐复;用六味丸,诸症渐愈。

一儒者,咳嗽痰盛,胸腹不利,饮食少思,肢体倦怠,脉浮大,按之微弱。服二陈、枳壳等药,愈盛。余曰∶脾肺肾虚也。用补中益气汤、六味地黄丸而愈。

若痰在肠胃间,可下而愈,枳实、甘遂、巴豆大黄芒硝之类;痰在脾里膜外,非姜汁、竹沥不能及;在四肢,非竹沥不开;在经络中,亦用竹沥,必佐以姜、韭汁。膈间有痰,或癫狂,或健忘,或风痰,俱用竹沥,与荆沥同功。气虚少食,用竹沥;气实能食,用荆沥。痰在胁下,非白芥子不能达。

愚按前症多因饮食、起居、七情失宜,耗损元气,内火动而为患者,当求其属,而治其本可也。前法乃悍之剂,非灼见形气俱充实者,决不可用。必先察其病形脉症,则知所挟之邪,随其表里、上下、虚实以治之。若夫挟寒、挟虚之症,不可不论也。

一儒者,脾气虚弱,呕吐痰涎,因怒胸腹膨胀,饮食少思。左关脉弦长,按之无力;右关脉弦长,按之微弱。此木克土也。用六君子加柴胡、山栀、木香治之而愈。

一妇人,脾胃虚弱,饮食素少,忽痰壅气喘,头摇目扎,手扬足掷,难以候脉,视其面色,黄中兼青。此肝木乘脾胃也。用六君子加柴胡升麻治之而苏;更以补中益气加半夏调理而痊。

若老痰,用海石、半夏、栝蒌仁、香附米、连翘之类。五倍子佐他药,大治顽痰,宜作丸服。

愚按前症若脾气壅滞,痰客中焦者,宜先用此方以治其痰,后用六君子以调补脾气,其痰自消。若始未悉治其痰,则脾气益虚,津液不行,而痰益盛矣。

一男子,吐痰,胸膈不利,饮食少思,服海石、栝蒌之类,不应。余曰∶此脾气虚弱,不能消导而为痰,当健脾为主。彼不信,又服驱逐之剂,其痰如涌,四肢浮肿,小腹肿胀,小便涩滞。余曰∶此复损脾肾所致也。先用金匮加减肾气丸、补中益气汤治之,诸症渐减;又用八味丸兼前汤而愈。

一男子,素吐痰,遇怒其痰益甚,胸膈痞满。此肝木制脾土也。用六君加木香治之而痊。

一妇人,素郁结,胃膈不宽,吐痰如胶。用加味归脾汤乃瘥。

一妇人,吐痰,头晕,带下青黄。用四七汤送白丸子,小柴胡白术茯苓治之而安。

人身上中下有块,是痰也。问其平日好食何物?吐下后方用药。

若头面颈颊身中有结核,不痛、不红、不作脓者,皆痰注也,宜随处用药消之。

愚按前症若脾肺气逆,而痰滞于肉里,或散,或作肉色不变,亦不作痛,按之不硬,此为痰核,宜推其因,而治其本,则痰自消。若因郁怒,亏损肝脾,或因暴怒,触动肝胆经火,以致血病结核,或筋挛于项侧耳前后,或胸胁肿痛,或发寒热,此为瘰 ,宜用柴胡清肝散加钩藤钩、山栀,以养血气、清肝火。若肉色不变,晡热内热,属肝经血虚火旺,宜用逍遥散加龙胆草,以养肝血、清肝火。或结于肢节,或累累如贯珠,其色不变,亦为肝火血燥而筋挛,宜用柴芍参苓散加钩藤以养血气,佐以六味丸以生肾水。

儒者杨泽之,性躁好色,缺盆结一核。此肝火血燥筋挛,法当滋肾水、生肝血。不信,乃内服降火化痰,外敷南星、商陆,转大如碗。余用补中益气及六味地黄,间以芦荟丸,年余元气渐复而肿消。

一妇人,经事不调,肝胆经分结核,如榛如豆,不计其数,肉色不变,大按方痛。或投化痰消毒之药,不按自痛,发热作渴,日晡益甚。余谓属肝火之症,用养血、解郁、清肝之药,百余剂诸症已退,惟项核未消;更以当归龙荟丸数服,及四物、柴胡、山栀而愈。

一妇人,耳前后结核,耳内微肿,寒热,口苦,用小柴胡、山栀、桔梗、川芎,四剂而愈,后因恚怒,耳前后、头两角俱痛,发热憎寒,以小柴胡、山栀、川芎、桔梗、羌活,二剂而愈。(详见《外科枢要》。)

滚痰丸攻泻肠胃痰积及小儿食积痰、急惊风痰甚者,最为要药,常宜合备,但须量人虚实而用之。

愚按滚痰丸夺旗斩关回生起死之剂,必痰滞胸膈,秘结不利,形气病气俱实者,乃可用之。或脾气不能摄涎而上泛,或肾气不能摄水而上溢,苟误认为实痰而用之,祸在反掌,江南人尤慎之。

一妇人,元气素弱,痰气时作,或咽间不利,或胸痞等症。余以为郁结伤脾,用加味归脾汤治之而愈。后遇恚怒,前症仍作,惑于众言,以为痰饮,妄用祛痰之剂,吐泻数次,变诸异症,口噤不醒。余以为脾胃复伤,日用六君子一剂,米饮浓煎,常服匙许,至四日渐进粥食,乃服前药,间以归脾汤,喜其善调养,两月余诸症悉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