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定了中国本草史研究的基础

中医药方网 www.piccc.com 发布时间:2015-02-02
尚志钧(1918年-2008年),皖南医学院教授,本草文献学家,本草文献整理研究奠基者。长期致力于本草文献的研究。60年来,他依据历代经、史、子、集及各种类书、专书,相互参证,运用独特的考据方法对本草文献进行深入研究,钩沉辑复亡佚的本草14种,撰写专著8种,发表论文180余篇,奠定了中国本草史研究的基础,为中国本草文献研究的开拓和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今再读中医史学家尚志钧所赠《罗氏会约医镜》,整理尚老写给我的30余封信,睹物思人,勾忆起我和先师交往的点点滴滴,不禁潸然泪下,撰此文缅怀先师。

我和尚老是通过信函交往进而逐渐加深认识的。我写的第一封信是用骈体文写的,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尚老在看完我给他写的信件后,在视力严重下降的情况下,给我回了满满几页纸,并且在首页眉批上写到“你的旧学根基很深,现在一般的年轻人很少能有你这样的文笔了”看到尚老工整的小楷字,我感动万分。作为我国本草文献研究界的泰山北斗,尚老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对我来说是一个莫大的鞭策与鼓励!自那以后我们便每月一封信,寒来暑往,不经意间,我的书柜里已经堆了厚厚一大叠尚老的回信。

青灯黄卷辑本草 上溯下追猎古籍

尚老60年来坐拥书城,索隐钩沉,捞经药海。其主要研究大致分为:亡佚本草的辑复;存世本草的校点;专题本草以及药物研究的注释、集纂、编写几个方面。尚老以一己之力不舍昼夜地辑佚、校注,尽最大力量保障了汉唐而下及至宋明几乎所有主流本草的文献传承。自南宋·王炎辑《本草正经》,开辑复亡佚本草之先河。而后,代有学者用功于此。而坚持时间最长,且穷毕生精力于斯者,乃尚老也。尚老60年来,共辑复亡佚《唐·新修本草》《食疗本草》等本草文献18部。特别是对《唐·新修本草》的辑复成功,使得1300多年前世界第一部国家药典复见原貌,被誉为“本草研究的一大贡献”。

校点的本草文献有(不包括辑释本),《神农本草经》《本草和名》等。此外尚老编有《濒湖炮炙法》《脏腑病因条辨》《历代本草要籍考》《清以前矿物药集纂》等。尚老自1957年开始,共发表相关研究性论文268篇。其中大部分都直接或间接与本草研究有关。这一篇篇论文都凝聚着尚老在本草文献研究上下的功夫。尚老60年来破解了许多学术难题,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皓首穷经述神农 一代宗师开“尚派”

尚老在本草文献整理上有继承,也有创新发挥,最终自成一家,被学术界称为“尚派”,亦称为“本草文献研究三重证据法”。尚老说:“我做学问就是在运用清代乾嘉学派考据学的方法,同时借鉴了清代知识分子做学问的方法”。“尚派”在古本草文献整理上有辨伪、校勘、翻印等。对亡佚书加以辑佚、残缺的书加以补缀;对文字难认的加以音韵训诂,对文义难懂的加以注释等等。在本草研究上,“尚派”注重实效,避免为考据而考据,力戒烦琐,主张“经世致用”。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原所长孟庆云在尚志钧《本草人生》序言中说,本草考据学方法的创新和辑佚高质量的方药典籍是尚老的两大成就。传统的考据学者的渊博和小学功力,似乎不可比肩。但近人有新材料、新视野、新方法。殷墟甲骨卜辞发现后,王国维提出古史研究“二重证据法”。迨至饶宗颐等诸贤,又进一步发挥,引入比较古文字学、人类学,将“二重证”演化为“三重证”。尚老具体是在“二重证据法”基础上,参考了现代植物学分类以及药物学的有关新知识,使得特色明显。姑称其“本草三重证据法”。这在本草文献研究界独树一帜。在60年的本草研究中,尚老做了大量的卡片,建立了本草书籍、本草人物、单味药物3个系统的卡片档案,双线构建本草方书联络网图。

风雨晨昏人不晓 个中甘苦寸心知

尚老的本草研究之路充满坎坷与艰辛。这里仅以《唐·新修本草》与《名医别录》的出版为例,以窥斑见豹。尚老从1947年便开始了《新修本草》的辑校工作,起初以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为底本。随着工作的深入,他越来越感觉到李时珍《本草纲目》所引资料并非第一手资料,而是由《证类本草》转录的,而且版本不佳,其中错误也很多。于是,他断然推翻前稿,又从头做起。历经11年的挥蚊呵冻,终于在1958年完成了初稿。在1958年至1960年间借赴北京进修之便,他又苦读北京图书馆及赵燏黄的善本本草藏书,并不断得到陈邦贤、范行准等的帮助与指导。最后,他接受范行准的建议,以卷子本作为辑佚的底本,重新作了大量的修改和补充。1962年由芜湖医专油印出版,范行准尚老为之作序。此后,尚老又对书稿修订删改,寒暑移易,迭经近二十载,数易其稿。直到1981年由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历时34年。

“文革”中尚老《名医别录》手稿本丢失。尚老在伤心之余决定凭记忆和底稿重新来做这一工作,用了4年时间,于1970年又整理、回忆出《名医别录》简化稿。到1984年前后,尚老将书稿送耿鉴庭,恰巧丢失的《名医别录》清稿,已换上别人的名字在耿老手中,最终在耿老等努力下此稿被正名为尚老。并于1986年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先后历时22年。在历经曲折的磨难中,如果没有超乎常人的毅力和韧劲,尚老的本草研究之路是很难坚持下去的。

烛光摇红照后人 江城赠书多勉励

2008年1月12日,我陪同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倪项根编辑来芜拜望尚老,因皖南医学院拟建立“尚志钧中医本草文献研究特色藏馆”,尚老已将毕生收集之本草文献资料以及已出版著作、未正式出版的手稿、清稿和藏书分门别类打包捆扎,特意为我留了两本书,一本是1965年2月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清代罗国纲所著《罗氏会约医镜》,一本是清代林佩琴所著《类证治裁》。那天尚老很高兴,一个90岁的老人和我们谈了几个小时,思路清晰,临近话别,尚老拉着我的手说:“我给你准备了两本书,这两本书对我以前的临床工作很受用,我觉得很有价值,特别是《罗氏会约医镜》,是一本非常难得的医书。它是罗国纲晚年辑成的,这一时期罗氏的学术思想已成熟,按罗氏在序言中所说的是‘会群籍之精蕴,集毕生之经验,融会贯通,会约而成’,你是搞临床的,把他送给你,一则作为我们多年来忘年交的见证,留个念想,我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无法开展了,希望对你有所帮助”。之后的临床工作中,我对《罗氏会约医镜》一书多次反复阅读,获益良多。

回家后翻阅2004年尚老给我的来信,其中感言:“我十分羡慕你们年轻,来日方长,大有作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发展的规律,我深信,你们这一代比我们要强。”在书信的结尾这样写道:“衰老是不可抗拒的,我今岁虚度86,头脑不及往日灵光。一切工作也无法干了,人到老可怜无用。希望你们年富力强时,大干一番。”而今再看这些肺腑之言,不免有些伤感。

尚老一般很少与人谈及学术以外的事,因为时间对他来说比生命还宝贵,可能是我和尚老年龄差距甚大,故而对我多了长辈对晚辈的呵护。在一次来信中尚老和我谈了几点做学问需要注意的问题,尚老说:“总结我这一生,大抵做学问需要做到以下几点:首先,循序渐进,夯实基础。所谓循序渐进,就是要在学习或研究过程中克服浮躁和急于求成的情绪,要有一个平和的心态,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在各项工作的开展中,基础知识的扎实程度尤为重要,这就好比造高楼,基础牢才能耐受负荷,稳固不倒;在掌握相关领域的基础知识后,尚需对交叉学科和边缘学科知识有一定的了解,做到本专业知识扎实牢靠,信手拈来;相关学科知识不含糊,触类旁通,这是基本功;其次,难其所难,易其所易。这里仅仅从涉及方法论的问题上谈,在学习过程中要勇于应对困难,不要见到难题就害怕或委曲求全,或改弦易辙,不能坚持到底;某些学术的难题存在环环相扣关系,解决某一问题或突破口后,便会柳暗花明,其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关键在于研究者本人的选择取向和意志力。最后,锲而不舍,矢志不移。对某一门课,要打好基础,认真钻研,坚持下去,要克服一切外来和内在阻力,不能遇难而退,更换课题。”

《后汉书·马援传》:“况曰:‘汝大才当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尚老对自己做学问的要求十分严格,学术不成熟,不愿及时发表,要反复修改,翻看《<本草拾遗>辑释》序,可看到1973年10月23日初稿,2001年10月23日编定的落款,历时近30余年。

与尚老交往的短短6年里,我所学到的除专业知识以外,更是一种尚老治学方式和对学术的执着;一种人格魅力和精神动力的源泉。感谢尚老,感谢我的恩师,感谢我的忘年老友!斯人虽已去,教诲永存心。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借用宋人梅尧臣“冬至感怀”聊表对尚老哀思之情,“衔泣想慈颜,感物哀不平。自古九泉死,靡随新阳生。禀命异草木,彼将羡勾萌。人实嗣其世,一衰复一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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