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尘与矽肺

健康世界 1998年第11期第0卷 人与环境

作者：李寿孙

　　50年代中期，我从医学院毕业，到了赣南的荡萍钨矿，当了一名矿山医生。

　　参加工作不久，就发生了一件让我终生难忘的事情——

　　有一位青年工人，是井下的风钻工。翻身农民当工人，干劲很大，月月超额完成任务，评上了全国劳模，进过北京参加群英会，受到毛主席的接见。

　　他与我们相处的非常好。有一天，他在闲谈时问我，为什么经常觉得气憋得不够用，是不是有什么病？我见他年轻力壮，身体那么结实，也就没有在意。那时候，矿山还没有X光机，没法拍片或透视检查，所以只是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也没发现什么病。

　　第二年，我们医院安装了X光机，给这位年轻工人拍了一张胸部X光片，只见他的两肺布满了像云雾一样的絮状阴影，几乎看不到健康的肺组织，这时我们才知道他已经患有严重的矽肺病。

　　不久，他就去世了，年仅25岁。看到他年轻的妻子抱着才两岁的孩子，在死者身旁撕心裂肺般的泣诉，我的心像有一根鞭子狠狠抽打一样。

　　这样的悲剧，当时在矿山上经常发生，先后几年，有不少年轻工人因矽肺而丧生。那时候，矿山上的劳动保护工作非常简陋，工人们开山放炮时用干风钻凿岩，作业中产生的粉尘，被高压空气吹得四处飞扬，井下的粉尘浓度在每立方米空气中高达1000毫克以上，有相当多的粉尘吸入了工人们的肺里。

　　解剖矽肺病人的尸体，可以发现死者的肺内有许多石英粉尘微粒，以致肺的重量超过正常人的一倍以上。用刀切割肺脏，觉得像切沙粒似的。

　　这些大量的粉尘末，都是入侵人体的异物。于是人体就要想方设法消灭它们，结果就是在肺内形成了许许多多的“包围圈”，在显微镜下观察，“包围圈”的中心是极细微的粉尘，周围是与它们展开过斗争的“吞噬细胞”，以及密密匝匝包绕的纤维组织，像横切开的洋葱头一样。这样的一小块结构，在医学上称为“矽结节”，虽然它的直径只有几个毫米，但是这些矽结节广泛分布在肺里，占据了肺泡的位置，使患者的呼吸一天比一天困难。

　　这些矽结节越长越大，后来会相互融合，成为直径十几厘米的大团块，严重影响病人的心肺功能。矽肺病人还容易合并肺结核病，这样一来，对病人更是雪上加霜，病情迅速加重，终于引起死亡。

　　您别以为矽肺是一种什么新发现的怪病。其实，它是一种古老的疾病。我国古代的医学书籍中，早就有“石痨”的记载。

　　在矿山采掘或筑路时开挖隧道，随着机械化开采，越来越多地使用风钻开挖岩石，工人们长年与粉尘打交道。另外，采煤、采石、制玻璃、烧水泥、石雕等许多行业，都面临着粉尘的威胁。本世纪初，在开挖巴拿马的一条隧道时，有3000名工人死于急性矽肺病。

　　治疗矽肺，目前还没有特效的治疗方法，关键在预防。

　　几十年来，我所在的矿山，主要抓了通风防尘，改干式作业为湿式作业，结果使粉尘的浓度从过去的每立方米成百上千毫克，下降到只有2毫克左右。现在工人们在作业时，随身携带“呼吸性粉尘个体采样器”，进行全工作日测定，以保证安全。矽肺的发病率也从50年代的30％～40％下降为如今的0.3％～0.5％。工人从开始接触粉尘到发生矽肺的时间，50年代是两三年，90年代是二三十年。矽肺病人的平均寿命，50年代是38岁，90年代已经达到60岁以上。

　　但是目前在一些私营或外资企业中，老板并不关心工人的健康，劳动保护条件相当差，所以在接触粉尘的职业中，矽肺病仍然是严重的问题。希望有更多的人认识矽肺病的危害，懂得它的防治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