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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政“尊严”冲击下的民间艾滋孤儿院困境

在行政“尊严”冲击下的民间艾滋孤儿院困境

  在商丘市柘城县岗王乡双庙村,朱进中的“关爱之家”一楼一间大屋子的墙上,贴着用毛笔抄在红纸上的捐赠者的姓名和地址。让朱进中没有想到的是,这个2003年12月初被央视《新闻调查》栏目报道,并唤起社会广泛关爱的“家庭”,在2004年1月29日便遭关闭命运。

  上蔡县邵店乡后杨村村民程东阳开办的“关爱学校”也在春节前被勒令关闭。关闭的理由是:“擅自办校、设施简陋、没有操场、采光不足”。无独有偶的是,程东阳的“关爱学校”在被关闭前,也被媒体报道过。据称,当时县政府一位官员看到报道后恼羞成怒,指责程东阳“为政府脸上抹了黑。”

  1995年以前,河南省豫东平原部分农民卷入“卖血”热潮感染上艾滋病毒。2000年前后艾滋病暴发,数量惊的艾滋病患者不治而亡。许多家庭的夫妇相继撒手尘寰,他们的儿女因此成为艾滋孤儿。

  据河南省最新公布的官方统计结果,全省艾滋孤儿为2026。河南省副省长王菊梅表示,“要千方百计给艾滋孤儿一个温暖的家”。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在艾滋孤儿救助问题上,自发的民间力量先于政府而行动。在艾滋孤儿问题刚刚浮出水面的时侯,一些爱心士即以开办“关家之家”、“关爱学校”的名义,积极投入到对艾滋孤儿的免费抚养和教育上来。而现在,这些民间艾滋孤儿救助力量正面临着考验。

  夭折的“关爱之家”

  37岁的朱进中因为“卖血”感染了艾滋病毒。2002年6月,他被吸收为中国艾滋病防治协会会员。“村民们有什么解不开的事都来找我,我也时常去看他们,他们见到我就像见到亲一样。”朱进中说。

  从2001年起,双庙村艾滋病患者开始死亡。3年时间,死亡了150多,孤儿也逐渐多起来。朱进中说,每次他去探访后期病时,那些濒危的艾滋病都希望他“帮忙照顾孩子”。

  2003年2月,在台湾画家杨洁女士的帮助下,朱进中耗资8000元办起了“关爱之家”。他将自家的房子收拾出来五间,搁上床,将村里的孤儿收进“家”里,供他们吃住,并对他们进行管理。

  “关爱之家”的孤儿刚开始只有10来个,后来,发展到52个,他的妻子杨桂香每天为孤儿洗的衣服就足有几大盆。“关爱之家”的艾滋孤儿除了本村的以外,还有少量周边村庄的。这些孤儿管朱进中叫“爸”,管杨桂香叫“妈”。

  朱进中和他的“关爱之家”很快被新闻媒体关注。2003年12月初,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对“关爱之家”进行了报道。报道播出后,“关爱之家”受到社会广泛关注,在很短的时间里,中央电视台就收到了100万元的捐款,一些衣物、被子和书籍等救助物资也从四面八方飞向“关爱之家”。这些捐赠者的姓名和地址被用毛笔抄在红纸上,贴在“关爱之家”一楼一间大屋子的墙上。

  朱进中没有想到的是,媒体的报道给“关爱之家”带来了灭顶之灾。就在报道播出后不久,柘城县政府决定修建一座公办孤儿院。

  17天后,一座耗资180万元、占地30余亩、外观看起来像别墅群的“阳光家园”在距“关爱之家”近20里的地方建起来。随后,原先在“关爱之家”的大部分孤儿陆续被转入“阳光家园”。

  2004年1月29日,“关爱之家”关闭。

  “关爱之家”缘何被关

  “我们并没有关闭关爱之家”,柘城县艾滋病防治办公室主任张仲印说,政府没有采取强制措施,是孤儿们看到政府的“阳光家园”条件好,自己跑过去的。

  对此,朱进中表示,孤儿们是在“阳光家园”建成后被要求送过去的,“政府还派干部到孩子家里做工作。”在“关爱之家”志愿工作的村民朱瑞启说,孩子们被送走的那天,都跪在“关爱之家”门口不愿走。

  朱进中说,县里停办“关爱之家”的原因有二:一是朱进中本身是艾滋病感染者,不适合收养孤儿;二是“关爱之家”没有在民政部门注册,不合法。但是,双庙村的村民们说,“关爱之家”之所以被关闭,与中央电视台收到的100万元捐款有关”

  根据中央电视台与商丘市民政局签订的协议,中央电视台的这笔巨额捐款由民政局负责发放给“关爱之家”的52个孤儿,平均每每月150元,孩子由谁养就由谁来领。朱进中说,现在这笔钱已经全部交给政府了。

  张仲印否认了政府“眼红”100万元捐款的说法。他说,尽管柘城县财政“十分困难”,但是,对政府来说,100万元也“只是小意思”。

  张仲印表示,“关爱之家”的存在是不合法的。按照国家有关法律规定,个开办孤儿院,必须与县以上民政府的民政部门共同举办,而且收养孤儿须经当地民政业务主管部门审核批准,并签订代养协议书。而这些,朱进中显然并不具备。

  但据记者了解,在“关爱之家”开办之初,张仲印本曾捐过款,县政府还捐赠了价值2800元的体育器材。也就是说,刚开始的时侯,至少柘城县政府对朱进中开办“关爱之家”的行为是认可的。

  为什么媒体对“关爱之家”报道后柘城县政府的态度来了180度的转变呢?张仲印说,政府担心朱中进开办“关爱之家”有着“不可告的目的”,“如果他培养出来的艾滋孤儿不成才,将来影响社会,那该怎么办?”尽管张仲印一再声明“阳光家园”的修建与媒体对朱进中的报道“关系不大”,但是他也坦承“媒体的炒作,使政府不得不办艾滋孤儿院”。

  “阳光家园”管理之辩

  “阳光家园”坐落在一条通往县城的公路边,红顶白墙,院子周围还挖数米深的沟。“阳光家园”的硬件条件是“关爱之家”远远不能比拟的:卧室、教室、操场、厨房、餐厅、医务室、图书室和娱乐室一应俱全。每个卧室住8个孩子,而且卧室里都装有空调。

  据了解,“阳光家园”内现有66名孤儿,配有8名老师、5名保育员、3名行政员、3名厨师和4名保安,并且每天有一名县医院医生驻校。

  “阳光家园”的管理很严格,平时不让出院子,一个季度才让回家一次,家也不能随意探望。这些“清规戒律”让那些在农村散慢惯了的孤儿们很不适应。

  朱进中表示,艾滋孤儿是一群特殊的孩子,他们无父无母,现在最需要的是关爱,“军事化的管理对他们的成长不利”。他认为,相对而言,他的“关爱之家”更有助于孤儿身心的健康成长。

  “现在,这些孤儿已经从监护手里转交给了政府,他们现在就是政府的孩子了。如果不严格管理,出了问题,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张仲印解释说。

  政府救助艾滋孤儿难题

  柘城县修建“阳光家园”,共耗资170万元,其中,省政府拨款60万元,商丘市政府拨款70万元,其余的40万元,由柘城县财政解决。对于一个贫困县来说,40万元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河南省副省长王菊梅说,艾滋孤儿的抚养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亲戚收养,二是爱心家庭收养,三是政府办孤儿院集体抚养。前两种方式政府给予优惠政策,每个孩子每月补贴一定的经费。

  但是,政府目前对艾滋孤儿的救助效果是值得审视的。

  以上蔡县为例,该县父母双亡的艾滋孤儿共676名,另外,还有数量惊的单亲孩子。去年,河南省政府拨款250万元,在邵店乡、芦岗乡等五个疫情高发乡修建了养老托幼中心,然而目前,这些养老托幼中心仅收治了99名艾滋孤儿,大量的孤儿仍然散落在农村,寄养在远亲近邻家里。

  对于寄养在亲戚家里的艾滋孤儿,上蔡县采取每每月补贴113元的方式予以救助。这些救助款由县民政局从财政局核领后,经乡财政所发放到艾滋孤儿的监护手中。但是,据村民们反映,这样的发放方式,很可能会使艾滋孤儿的救助款被贫困的监护家庭挪作他用。“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上蔡县民政局一位负责说。

  朱进中的“关爱之家”被关闭后,有七、八个孤儿坚持没有离开,另外,还不断有单亲孩子及艾滋贫困家庭的孩子找上门来。

  现在,朱进中正在院子里修建一座20间房子的两层楼房。“我想把关爱之家继续办下去,主要是照顾孤寡老和单亲孩子,还有那些特别贫困的艾滋家庭孩子,他们不能进‘阳光家园’,但是他们与艾滋孤儿一样,同样需要照顾。”朱进中说。

  2月25日上午,朱进中在电话里同张仲印谈起这个事,张仲印叫朱进中写一个申请报告,“如果报告通过了,你就可以办。”

  东方观察 民间救助力量何去何从

  朱进中“关爱之家”和程东阳“关爱学校”被关闭,引起了舆论关注。舆论感兴趣的是,在对待救助艾滋孤儿这样的公共问题上,政府和民间力量应该各自扮演怎样的角色。有分析士指出,当前,社会公共问题不仅数量庞大,而且复杂程度与日俱增,政府囿于自身财政资源、员素质、知识存量等各方面的限制,难以妥善解决所有的公共问题。因而,在公共问题的治理上,政府不应该以唯一的治理主体自居。

  事实上,在艾滋孤儿救助问题上,民间力量不但起到了推动者的作用,而且完全可以充当政府的助手,以弥补政府治理能力的不足。随着民间救助力量的壮大,甚至不排除允许民间力量成为政府的合作伙伴,共同担当公共管理者的角色。当然,这样的转变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政府应该突破传统的思维模式,不能将民间力量参与救助视为政府无能而羞愧难当甚至恼羞成怒。政府必须对民间力量保持足够的容忍,而且必须对其足够信任。(特派记者高英雄)

2004.02.27

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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