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肺令朱裴店村窒息

晚年丧子的刘心祥老人。

　　我国职业病防治法律框架基本形成

　　卫生部有关人士昨天表示，针对我国职业病发病报告数的上升趋势，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病防治法》的即将实行，卫生行政部门抓紧制定了与之相应的配套规章和职业卫生标准，我国职业病防治法律框架已经基本形成。

　　我国的职业病防治法律体系包括：将于5月1日开始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病防治法》、国务院关于从事放射性、高毒作业特殊管理法规和与职业病防治法相配套的部门规章。据了解，最近，卫生部已发布9项职业病防治法配套规章和文件、500余项职业卫生标谁，并将法定职业病由原来的99种增加到115种。

　　据了解，去年卫生部收到全国各类职业病报告13218例，比2000年的报告数增加了13％，仅尘肺病和急性职业中毒就造成2352人死亡。

　　卫生部有关人士向记者介绍说，职业病防治法的配套规章和文件涉及4个方面，其中包括：规范用人单位职业病防治活动；规范职业卫生技术服务活动；规范卫生行政执法行为；职业病防治技术法规，包括职业卫生标准、技术规范等。

　　朱裴店是一个坐落在大别山主峰脚下的豫南山村。这里人均只有四分土地，这点田地，农民就算精耕细作，也只够吃饭，外出打工是惟一的赚钱路子。每年春节过后，朱裴店的青壮年男人便把家里的田地扔给妻儿老小，走出山去。没人向家人提起过在外打工吃的苦，甚至没告诉家人自己干的是什么工作。没有人想得到，离家的人们会带着灰色、黑色，甚至花岗岩一样颜色的肺回到大别山。

　　■打工路成了不归路

　　2002年4月的朱裴店，已经送走了7个因患矽肺病而丧生的年轻后生。

　　刘心祥原是个让人羡慕的老人，4个精壮的儿子全在外打工，家里的新房一幢接一幢地立起。老天却拿这个浸泡在幸福里的老人开了刀。

　　1992年，刘老汉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结伴外出，到江苏宜兴洑东镇当轧砂工，一人一年可以拿回来四五千元钱。由于这个工种相对收入略高，老板又不拖欠工资，一时间，朱裴店村人人奔走相告，去宜兴打工成了最好的营生。除了残疾的三儿子留在家中，刘心祥的小儿子也跟上哥哥们去了宜兴。渐渐的，成村的人奔向了那个让他们心中充满梦想的遥远城市。

　　江苏宜兴洑东镇位于太湖边。10年前，这里的部分农民利用山上的石英石和简陋的加工设备，把石英石轧成大小不等的石英砂销售，石英砂的价格也一路狂升。到1998年，朱裴店村所在的河南省商城县在这里从事轧砂的人员达到了200余人，最高峰时，一个小小的？东镇竟容纳了来自河南、安徽、四川等地的800多个民工。

　　■梦想的背后不幸袭来

　　一段时间后，刘心祥发现二儿子总在咳嗽。到1998年，二儿子已经病得不能再去宜兴了，甚至要吸着氧气才能走到自家的院子里，但家人都不知道他害了什么病。直到去年年底，刘老汉才在？东看到了儿子工作的作坊式工厂。这里全部没有采用国家规定的“施湿作业”，不能一边轧石一边喷水，而是干式作业，生生地把大石块磨成砂状。轧砂机一响，淡黄色的粉尘漫天飘扬，3米之内不能辨人。没有防尘装置，也没有防尘面罩，民工们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天要工作15个小时。

　　刘老汉在诊断书上看到了矽肺两个字。此前，二儿子一直被当作肺结核医治，但不见疗效，病势日渐沉重的二儿子在弥留之际，看着自己的媳妇走出家门，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二儿子死了。然而，死神并没有离开。1998年，刘老汉的大儿子、小儿子出现了与二儿子一样的病症。刘老汉为给两个儿子治病倾家荡产，还得四处借钱。可这一切无济于事。2001年，正当壮年的两个儿子先后撒手人寰。三个孩子去世时，没有一个超过40岁。60多岁的刘老汉重新当起了家里的壮劳力，种一亩地抚养4个孙子孙女。

　　“山明水秀居之安，天长地久人之和”这是至今仍挂在刘老汉家中的一副对联。如今对联的和谐意境被彻底打碎了。屋漏偏逢连阴雨，儿子们死后，刘心祥又摔坏了一条腿。

　　随着刘心祥三个儿子沉疴不起，整个朱裴店村也变成了一个缺氧的村庄。

　　■另一个被矽肺击碎的家庭

　　刘方新老人和老伴为我们打开了因矽肺去世不到一个月的二儿子刘心朝的住房，房门刚刚打开，刘方新的老伴径直转入里屋，随即，屋里传来了老太太哀哀的哭声。外边的人沉默着，谁都没有试图去劝慰。又有什么样的语言，可以抚慰75岁老人的丧子之痛？而且是连丧两子之痛！

　　刘方新强打精神，为我们讲起了大儿子刘心汉去世时的情景。一直孝顺的孩子，生怕自己的病借贷太多，拖累了年迈的父母；临终时，他告诉爹妈，让他们在他死后，把除了肺之外的其他器官摘下来出售给需要的人，筹集点钱好还债。

　　讲到这里，刘方新突然顿住不语——老人拼命眨着眼睛，想要抑住涌出的泪水！

　　■矽肺病人被活活憋死

　　2001年10月，在宜兴洑东打工的王玉成看到了电视里关于矽肺的报道。联系到自己身上的无名病痛和一同来宜兴打工者的接连丧命，王玉成警惕了。他自己花钱到无锡煤炭医院检查，结果是矽肺三期。他赶快通知同村打工者去医院，跟随他去的四五十人无一例外地被怀疑为矽肺。一位打工者的妻子描述了丈夫死前的情景：“瘦成了人干的男人，不能躺下，只能用手支着头，趴在床沿上。憋得一把一把地拽掉自己的头发，虚弱得把手挪到床上的力气都没有。这个原本挺壮实的汉子，痛苦得整整嚎了几天，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矽肺也没有漏掉模样俊俏的农村媳妇。跟丈夫一同去宜兴轧砂的谢祖香，现在上坡下坡都喘不过气，咳得吐血，后背像压了个磨盘，她也得了严重的矽肺。

　　■矽肺是什么样的病症

　　矽肺是尘肺的一种，因致病的粉尘为矽而命名，是严重的职业病。二氧化硅的粉尘俗称矽尘，它是致病能力最强、对健康危害最大的粉尘。据专家介绍，游离的二氧化硅粉尘通过呼吸道在人的肺泡上发生堆积，影响气体交换，最后人的肺泡失去作用，肺组织全部纤维化。用老百姓的话说，肺变成了一个土疙瘩。

　　卫生部的一位专家曾讲过矽肺病人的灌洗治疗：把病人全身麻醉，往他的肺里灌水冲洗，洗出来的水是浑浊的，静置一会儿，水会分成水和泥沙两层。就是这种让病人极为痛苦的灌洗治疗，也只能解决症状最轻的一期矽肺病人的部分问题。目前，全世界也没有能治愈矽肺的特效药，患了矽肺就几乎等于被判了死刑。而且，即使较轻的矽肺病人，也会因为合并肺结核或其他感染，以及营养等问题，病情随时可能加重。

　　商城县地处鄂、豫、皖三省交界处，是河南省集“老、山、边、穷”于一体的国家重点扶持的贫困县。经有职业病鉴定资格的无锡肺科医院诊断，在宜兴洑东的159名患矽肺病的民工中，患极为严重的矽肺三期者43人，二期的46人，一期的达57人，一期以下的13人。在这150多人里，来自朱裴店村的占多数，共80多人。朱裴店的民工们说，很多人吃在矽尘里睡在矽尘里，机器昼夜不停，他们也日夜伴着粉尘。一切都决定了，朱裴店的人们在离开家乡去？东轧砂的同时，就走近了死亡。（《京华时报》 (2002年4月29日第A12版)

简陋的轧砂厂

新华视点

2002.0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