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痴呆我们如何面对

　　吴先生是一位外企的高级主管，工作繁忙，事业蒸蒸日上。可是，最近吴先生的母亲突然经常往儿子的手机上挂电话，而且每次都十分着急地说家里出事了，要他快回来。等他回到家时却发现家里一切正常，而老太太却不记得给儿子挂过电话了！“我妈到底怎么了？”在同事的建议下，吴先生带着母亲来到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吴先生被告知，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

　　住院半个月之后，吴先生把母亲接回家，想找一个保姆，可是去了京城几家知名的家政服务公司，也找不到有老年痴呆病护理经验的人。他又跑到社区医院，想申请老年痴呆护理的家庭病床，被告知现在还没有这个项目。面对记忆能力、自理能力都急剧下降的母亲，吴先生一筹莫展。

　　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的加快，“老年痴呆”犹如一块巨大的礁石渐渐露出水面，横亘在生命之舟的航线上。

　　家有痴呆老人苦不堪言

　　提起老年痴呆，大家最初见到也是最常见到的，可能是一家老小出动去找寻不回家的老人。其实这样的患者只属于老年痴呆的轻度患者。如果病情发展到中、重度时，患者还会不认识自己最亲密的家人，不能表达自己的感受，不会吃饭穿衣，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大小便失禁，瘫痪在床……

　　据了解，目前世界上还没有一种能够治愈老年痴呆的特效药。现在针对该病的药品只能对早、中期的病情进行干预，延缓病程的发展提高病人的生活质量。去年12月刚刚在中国上市的一种由瑞士诺华公司研制的药品“艾斯能”，可延缓病程半年以上。而中国患者服用这种药，一个月的费用就需880元左右，有多少家庭能负担得起？

　　北京市老龄协会调研处处长陈谊在对北京市社区老年人医疗护理现状进行调查的时候，曾就老年痴呆病人的护理费用问题做过一些个案的访问。她说：“一对普通的工薪阶层夫妇，用于对患有重度老年痴呆、生活已不能自理的老人的护理费用一年为2万元左右，相当于夫妻一方一年的收入。”

　　记者打电话咨询北京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老年痴呆病的医疗费用可不可以报销。对方告之：这病不在医保范围之内。记者又向各大保险公司咨询：商业医疗保险中有没有包括这种病？在健康险中有没有涉及这种病的？各大保险公司的客户接待部门在为记者查阅了材料之后，都说：对不起。

　　看来，无论是医保还是商业保险，暂时都不能为这部分患者及其家属提供费用支持。

　　与治疗护理费用相比较，老年痴呆病患者家属所承担的精神压力恐怕就不能用金钱来统计了。有一位在新闻单位供职的女士，回忆起自己的母亲照顾患有老年痴呆的奶奶时感叹不已：“那个时候，妈妈每天都有洗不完的床单，常常是这次洗的还没有晾干，新换的床单又脏了！妈妈几乎完全'拴’在奶奶床前了。”

　　护理何其难

　　北京宣武医院是北京老年病医疗研究中心，以神经内科见长，在老年痴呆病的早期诊断方面居国内领先水平。在宣武医院的老年病房，一些房间的门上贴着色彩鲜明的卡通画，有些病床的床头柜上放着卡通玩具。病区还有一间“益智室”，里面有积木、图画、拼图……让人怀疑走进了儿童病房。而这些都是针对早老性痴呆即(AD)病人的特点专门设计的。老年痴呆病人的记忆力出现障碍，有的在自己住了一辈子的小区里都会走失，有的连自己的老伴都不认得了。住院的重患者常常离开病房去一趟厕所，就再也记不起自己的房间，找不着自己的床位了。医务人员就要像对待幼儿那样，用最形象最简单的图画和玩具来引导老人们认路。在“益智室”里，病人们在护士的带领下把积木从小到大垒起来、按顺序数出1～10这几个简单的数字……

　　其实，这里的护士们以前从没有接受过护理老年痴呆病人的专门培训。她们逼着自己去查阅大量的外文资料，在工作中不断总结，摸索出一些护理AD病人的规律和技巧。比如：给病人选择衣服时，用弹性裤腰取代皮带，给他们穿不系带的鞋子；有些病人刚吃过饭就不记得了，也搞不清自己饿不饿，护士就把患者用过的餐具放到洗涤盆中，示意他刚刚吃过了；有的患者昼夜颠倒，晚上不睡，护士要陪病人一段时间，看他累了再慢慢劝他睡觉；有的病人总以为自己丢了东西而不停地寻找，护士就把病人平时常用的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

　　可是，有多少家属有护理AD病人的知识呢？护士们一有空，就把病人家属集中起来，系统地讲授老年痴呆病的知识和护理技巧。可大量没有就医的患者及其家属又该怎么办？

　　虽然AD病人在宣武医院能得到有一定水准的治疗和比较专业的护理，可是医院毕竟不是敬老院、疗养院，必须保持病床周转率，AD病人在这里得到确诊并控制住病情之后，就该出院另想办法了。更何况，许多普通家庭也会因为无力承担长期住院的费用而主动要求出院。护理的重担是不是只能由家庭成员自己扛了呢？

　　谁来搭把手

　　在我国，一般城市家庭夫妻双方都需要外出工作，很难有家庭成员可以专门留在家里照料老年痴呆病人。大多数AD病人家庭都想找一个保姆。记者曾经以一个AD病人家属的身份向北京几家著名的家政服务公司求助。家政服务公司工作人员的态度十分热情。下面是记者与一家家政服务公司工作人员的对话。

　　“我家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我们想找一个保姆在家照料她。贵公司有没有有这方面经验的保姆可以推荐？”

　　“我们没有具有这种经验的保姆。不过，我们可以马上给你培训一个！”

　　“怎么培训法？”

　　“就是找一个中年妇女，比小姑娘有耐心，而且还是看过老人的！”

　　“可是，我们家的老太太和一般的老人不太一样，要求很高的。不知道你们公司能不能提供专门的培训？”

　　“专门的培训倒是没有，不过也差不多吧。”

　　他们还给找来了一个中年农村妇女，说是给老人当过保姆，一定能行。记者问这位妇女：“您听说过老年痴呆病吗？”

　　“知道点。”

　　“那你知道怎么护理吗？”

　　“就是衣服换勤点，饭做软点，看着他，别让他走丢了呗。应该跟别的老人差不多吧。”

　　……

　　记者问了四五家家政服务公司，没有一家能提供具有AD病人护理知识的保姆。尽管如此，各公司还都强调：请来照顾这种病人的保姆收费要比请其他保姆高。请保姆，又是AD病人家庭一笔不小的开支。可以想象，面对失去自理能力的AD患者，即使是没有经过训练的保姆也会难以忍受而另谋高就。不断地跑保姆市场，会是这类家庭的“保留节目”。

　　记者把眼光又投向社区，看看有没有社区医院能为AD病人建立起家庭病床，减轻病人家属的负担。

　　北京市老龄协会副会长白恩良介绍说：现在北京市的老年社区医疗保健才刚刚起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建立的家庭病床也主要是对老年人的常见病和慢性病开展预防和治疗，针对老年痴呆病人的还没有。

　　记者在采访北京市西城区老年病防治中心时(该中心是一所社区医院)，护理部的谭俊英护士长说：“我们也感觉到这几年患老年痴呆病的人是大大增加了，但是，我们社区医院还不具备专门针对这种病的医疗护理条件，有时候在综合病房里收一些这样的病人。我们这里的护理人员虽然对这种病略知一二，可是也没有受过专门培训，只能提供一般的护理。”其实，即使社区医护人员想学点这方面的知识，能不能找到学习途径都还是一个问题。

　　那么专门的老年护理院总该能解决问题了吧？

　　记者查阅了一些材料，发现在欧美国家已经很普遍的专业的老年护理机构在我们国家却很少。整个北京目前只有3所老年护理院，而第一家专业老年护理院——香山老年护理院也是2000年5月才成立的，只收治了75名老人。这样的规模远远不能满足AD病人的护理需求。而敬老院、老年公寓这样的机构，还难于照顾AD病人。

　　筛查工具正在“国产化”

　　北京宣武医院神经科主任贾建平教授十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对老年痴呆病的研究。他曾在欧美一些国家学习和行医10年，一直关注着国际医疗界对这一顽症的研究进展。提起我国社会对这种病的认识不足、医疗机构没有足够精力来关注的现状，他颇为焦急。他说：老年痴呆晚期诊断很容易，但早期就难以发现了，不但家属很难察觉，就连一些非专科医生也很难诊断。为此，延误了治疗时机，不利于提高AD患者的生活质量。

　　他还介绍说：现在国内对老年痴呆的早期诊断采用的是欧美国家普遍使用的“MMSE量表”(简易精神状态量表)。这种量表通过对受测者记忆力、计算力、语言能力、理解与行为能力等的综合测评，来判断受测者是否患有老年痴呆。这种量表在中国使用时经过了汉化，基本能满足临床需要。但是，为了能更准确地诊断该病，有一套中国人自己的量表是必要的。贾教授透露：这个工作已经在做了。

　　但是，这样的量表即使问世，由谁来做早期筛查工作？由社区医生来完成？那么，由谁、通过什么途径来培训这支队伍呢？

　　采访到此，记者不免感到，面对“银发浪潮”带来的问题，远不能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生命之舟要想不被老年痴呆这块巨大礁石阻挡，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2001.4.23